后来策论之事时,也见夫子们痛骂过:“你这‘蚀’字,蚀的不是顽疾毒疮,是我儒家根本!”
他只看见了树外华而内败,便觉腐毒之疾已经病入膏肓,一切作为皆是徒劳。
不思革故鼎新,不求对症良药,不想破后而立,只盼着彻底炸开,一了百了——如此,便不用再闻那金玉其外的腐臭。
他总觉得旁人都是痴傻,唯有自己看得真切。却忘了,就连他这般离经叛道之人,也一再得了破后而立的机会。
真要如他所悟所想,似他这般之人,不该在跳出来的时候,就被早早打杀,免得碍眼吗?
多少道理明明白白摆在眼前,他偏生视而不见
想到此处,他满心苦涩道:
“沈某悔不当初啊!书院的恩师和诸位夫子,明明都把道理嚼烂了喂到我嘴边,我却偏生不肯咽下去”
“沈某,太愚了!”
“你错了,不是太愚,是你太傲。”
这一点就连杜鸢,都是直到此刻,才真正看了出来。
杜鸢的声音简简单单,却直接刺进了他的心头。
让书生万分诧异抬头看去,想要得个说法。
可却见杜鸢指着他说道:
“还没发现吗?你此刻觉得我说得对,肯认这个悔,不过是因为眼下我远胜于你,外加我真赢了而已。”
“要是换作别人,怕是你永远也不会低头。”
满心惭愧霎时散去,书生猛地勃然大怒,霍然起身便要辩驳,却听得杜鸢轻轻一叹:
“看吧,你心里头,始终觉得自己是对的,半分错处也无。”
他若是真的诚心悔过,此刻只会虚心求教。而非被拆穿一般的勃然大怒。
这话落地,书生如遭雷击,瞬间僵在原地。方才指着杜鸢、几乎要破口大骂的手,在半空迟疑半晌,终究还是失神垂落。
是的,道爷没说错,他之所以执迷至今,不是太愚,而是太傲。
傲什么呢?
傲自己出身寒门,却轻易读出了不知多少王公贵子一辈子难寻的浩然正气。
后来更是傲自己悟出了个本命字!
甚至在那个‘蚀’字被他读出来前,他的耳朵,就已经听不见恩师和夫子们之外的声音。
比如当日悟出本命字的银杏树下,他只看见了一地杏叶金黄,却没有看见诸多同窗正席地而坐,对而论学。
等到那个该死的‘蚀’字被他读出来,莫说夫子们了,就连待自己好似亲子的恩师的话都是听不进去了!
因为他觉得自己注定超越这些愚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