官吏的子弟!
笔锋悬在信笺上方时,他眼前闪过许多面孔。
昔日跟随自己在蒙阴起家的那些将士们忍饥挨饿的样子。
那些将士们为保护流民孩童,和鞑子拼命厮杀的样子。
启蒙部的官吏们熬夜编识字课本,积劳成疾的样子。
这些人流的血,他们的孩子配不上。
一滴汗从额头滑落,砸在可先斩后奏的斩字上。
这封信他已经告诉洛水过一次,现在他要告诉青石子,那个最狠辣的人。
他知道这封信会寒了多少老兄弟的心,但更清楚,今日的心软,就是明日的民变。
窗外飘雪,他脑海中浮现出许多历史痕迹。
刘邦封的同姓王,七国之乱时全成了仇敌。
李自成打进北京后,大顺将领一夜之间霸占千顷良田。
历史永远在重复,起义、掌权、腐化、灭亡。
笔尖终于落下,在信纸划出刀刻般的痕迹。
火漆封缄时,铜印在烛光下泛着血色。
魏昶君突然想起第一个追随他的少年,莫柱峻。
这天下,总不能人人都成那般模样。
“我不在乎遗臭万年。”
他对着空荡的大殿自语。
“但这个世道不能臭。”
信使的马蹄声远去,一路抵达青石子所在处。
如今的青石子正在奉命调查和公审那些腐坏的红袍军官吏,以及流放他们和欺压百姓的缙绅,接到信笺的时候,青石子身上还披着一件已经开始掉絮的棉袄。
里长的字迹让这个年轻的道士眯起眼睛。
“天下初定,然新贵已生,各部官吏、商贾之子,渐成纨绔,居要职、享厚禄,却不知民间疾苦,此风若长,十年之后,红袍军与旧朝何异?”
“故命你持我手令,征调所有知县以上官吏之子、各工业区大商人之子,赴边疆、海外开拓,漠北筑城、西域开矿、南洋通商、乌思藏建驿……”
“告诉他们,父辈之功,非他们之德,红袍军之天下,非他们之私产!”
“若有抗命者,你可先斩后奏。”
青石子接过信,沉默良久。
十年前,他还是个在破庙里啃树皮的小道士,如今却要亲手把红袍军的功臣之后赶去蛮荒之地。
他忽然笑了,像是看到宿命般的轮转。
现在的红袍二代,三代,和之前的地主虞家,又有什么区别?
“备马。”
他系紧佩刀,刀鞘上还留着血渍。
“先去蒙阴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