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秀然忽然朝不远处一张桌案努了努嘴,那里聚着四五位年轻娘子,正凑在一处写写画画。笃定道:“洛阳来的。”
倒不是她人情练达到能一眼辨出地域,而是其中一位女子的口脂和眉间花钿,用的是桃花姬。平心而论,桃花姬颜色娇俏,绝不算难看,只是对妆容者的审美、技术和脸蛋要求极高,稍不留神就会显得俗气。
长安的花想容胭脂铺种类繁多,本地女子有更丰富的选择,自然犯不上挑战高难度的桃花姬。可洛阳离长安数百里,行商们最爱贩运的便是桃花姬,洛阳女子没得选,反倒在有限的选择里,练出了一手桃花姬的绝好妆容。
白秀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,别说,人家画得是真漂亮,那抹桃花色衬得眉眼愈发灵动。
连带着旁边几位长安女郎也动了心,望着那桃花姬,竟生出几分雄心,摩拳擦掌想再挑战一次“高危”妆容。
那边的女子们正玩联句,你写一句,我接一句,最后凑成一首完整的诗。
为首的长安女子取了支紫毫笔,蘸了墨在笺上写,“长安花比洛阳红”。
笔锋轻俏,带着点俏皮的挑衅,像在说“我们长安的花就是比你们洛阳的艳”。
对面那位画着桃花姬妆容的洛阳娘子立刻笑了,提笔回了一句,“却输洛水一段秋”。
字迹温润柔和,像浸过洛河的水,不紧不慢地接招:“你们的花艳,可我们洛水的秋韵,却是长安比不了的。”
两人相视一笑,把笺纸往案中一推。
周围的女子们凑过去一看,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赞叹,有人笑着打趣:“这两句接得妙!罚你们再续两句,让我们开开眼!”
堂中设着架紫檀木古筝,弦柱温润,一位青衣女郎正凭案拨弦。
指尖流转间,《诗经》里的《蒹葭》调子漫出来,初时如白露沾苇,清泠泠带着水汽;渐次转急,又似溯洄寻路的怅惘,余音袅袅缠在梁间。案上三足熏炉里,檀香正丝丝缕缕往上飘,与琴音缠在一处,竟把满室的笑语喧哗都滤得柔了,像蒙了层细纱的月光。
更多人寻着相熟的手帕交,挽着手楼上楼下走动,见哪面墙上题了新诗,便围拢去品鉴。指指点点间,鬓边的珠花、腕上的玉镯碰在一处,叮当脆响混着笑语,热闹得像枝头上攒动的雀儿。
临窗的雕花木栏杆边,几个穿罗着绮的女子正凭栏远眺。东市的繁华尽收眼底,黄土路上车马来往,酒旗招展如霞,货摊前的吆喝声顺着风飘上来,模糊成一片市井的暖响。
不知是谁说了句俏皮话,惹得众人笑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