厅堂之内,死寂无声,唯余窗外雨打芭蕉、滴落于池的回响。
众人皆感芒刺在背,坐立难安,不安地微微扭动着身体,实在是李显穆此言,锋锐无匹,如尖刀刺下,划开了那一层薄如蝉翼的遮羞布。
而李显穆将他们召集起来的目的,便显而易见了,他们手中皆有奏销文册,又深谙江南赋税其中门道。
甚至哪里交的足、哪里交的少,他们都一清二楚。
朝廷税赋,律有明文,缘何竟有如此参差?
因为奏销制度!
按照大明规定,州县官府每年将流水账簿与年终奏销文册提交布政使司核对。
而后布政使将全年钱粮文册向户部提交,详细列载田赋、丁银等正项钱粮的实际征收数额与存留、起运明细。
对因灾荒或特殊政策形成的积欠钱粮,地方官需编制豁免清册,经户部审核后予以销账,这就是奏销。
这项制度本是好意,古代没有现代的农业技术,极其容易遭灾,奏销制度是一种合理的人性化制度。
但执行起来问题就大了。
地方豪强大族凭借权势交通官府,贿买书吏,将本该完纳的税粮,巧立名目,混入积欠,借“奏销”之壳,行“隐混拖欠”之实!
本该充盈国库的粮银,便在这“合法”的幌子下,无声无息地流失了。
如今李显穆所问,便是这积年累月、以奏销之名拖欠的如山钱粮
在场众人皆是省府、户部掌管钱粮的官员,甚至过去极有可能收受过大族的贿赂,自然不会不知。
所以才会不安心虚。
良久的压抑沉默后,方有人低垂着头,声音发颤地挤出几句:“抚台……
此事…盘根错节、没有那么简单容易…纵然先帝和李忠文公在时…亦知此事。”
屋外的雨声愈发大,说话的人断断续续,外间的雨幕却没有丝毫的流连,击打在屋檐上,而后潺潺串成水珠。
九天之上,一直在关注的李祺闻言吐出一声长叹,微微怅然,是啊,当年他就知道,可最终还是没做改变。
为何呢?
因为他不敢收!
不是缺乏对大族动刀的勇气,而是顾虑天下普通百姓的生死。
类似王安石那般轰轰烈烈,最终让百姓承担一切苦难,临了只说一句“我本意是好的”,那种事李祺不愿意去做。
若真以铁腕去十成十的收税,能不能收上来?
能!
可后果呢?
若他真敢按照十成十的收粮税,士绅自有千百种手段规避转嫁